发出声音的,是厂里的清洁工霍玉兰。别人不知晓她的跟脚,可招聘她入厂的李宝奎却是门清。丢过孩子,坐过牢,粤漂前在老家扫厕所,全广州和佛山的工厂都不肯聘用她。要不是看她可怜,坐牢并不是因为作奸犯科,而是被家暴后的反杀,李宝奎也不会给她这个机会。
所以,她现在是在干嘛?逗闷子吗?还是精神出现了问题?
二十三道目光齐刷刷地射向霍玉兰,其中二十二道是蒙圈,剩下那道是疑惑。
霍玉兰并未多言,而是从手腕上挎着的蓝底黄花布兜里掏出了一沓“大团结”,一沓之后又有一沓,再然后是第三沓。
嘈杂的工厂安静了片刻,紧接着便响了此起彼伏的倒吸凉气的声音。
厂长办公室里,李宝奎笑弯了眼睛,“小霍,工厂危机时刻,你挺身而出,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好。你放心,这钱不白借,我给你算利息,保证不让你吃亏!还有,厂里正好还缺个办公室主任,我看你就挺合适!”
“哦?那厂长想怎么给我算利息呢?”霍玉兰笑容清浅,语气淡淡,一副笃定而又胸有成竹的模样,愈发地与她清洁工的身份不相配了。
李宝奎搓了搓手,显得有些局促。他本以为霍玉兰会拒绝利息,没成想……李宝奎忍不住又瞄了一眼霍玉兰,模样还是那个模样,可气质怎么全变了。
“你想要多少?”他试探着问道。
“九出十三归,怎么样?”
李宝奎脸色突变,“这……你……你是放高利贷的?”
一时间,李宝奎的脑中天马行空。高利贷特意来他厂里卧底,就等着他破产,然后狠狠敲他一笔的桥段被他细致完整地臆想了出来。
看着李宝奎变幻多端,如调色盘一般的面色,霍玉兰噗嗤一下笑出了声,“厂长,我跟您看玩笑的。利息我不要,甚至钱都不需要您还。刚刚您不是说愿意把厂子的股份匀出来吗?我对这个有那么点兴趣。”
闻言,李宝奎的神色终于恢复了正常,“小霍,你差点吓死我!拿钱买股份,可以。3000块的话,我卖给你30%吧。”
霍玉兰不认同地摇头,“太少了,至少50%。”
“50?”李宝奎拔高了声调,“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啊!给了你50,我就成第二股东了,不行!”
“好吧,那就是谈不拢了。”
霍玉兰毫不留恋,起身就走。
李宝奎咬了咬牙,恶狠狠地讨价还价道:“40%,不能再多了!”
霍玉兰脚下不停,每一步都踏出了志在必得的坚定。
“43%……43总行了吧?”
霍玉兰抬手就要拉办公室的门。
“44%!小霍,你好好想想,当初你顶着刑满释放人员的身份,广州、佛山,所有工厂都不要你,是我最后收留了你!”
霍玉兰停下脚步,缓缓转身,“您说的有道理,雪中送炭这份情,我得承!这么吧,45%,我当厂长,您给我当副手。”
“什么?”李宝奎被气得脸色铁青,“你要让我下台?你……你得寸进尺!”
“您先别生气,听我好好跟您说。”霍玉兰又回到办公桌前,将桌上的茶水缸递给李宝奎,以示尊敬。没办法,老李很虚荣,想要夺他的“皇位”,面子必须得给足。
“厂长,我在咱们厂,干了也有一年了。通过观察,我觉得咱们厂的管理和经营,都存在着不小的问题。想要避免破产,必须得改革。而改革就会‘流血’。裁员也好,给员工加担子也罢,这么脏的活,您干得了吗?是不是需要一个上任就三把火的新官才更容易操作?”
听了霍玉兰的话,李宝奎若有所思。
“咱们再说说45%股份的问题。我说句难听的,您现在面临的局面是,要么同意我花3000元买下45%的股份,要么厂子被人搬空。两害相较取其轻,到底该怎么选,您这么聪明,肯定知道的呀。再说了,您和您的几个好兄弟一起握了55%的股份,一旦发生分歧,你们几个一抱团,直接把我否了。说白了,45%也好,厂长也罢,实际上,我依旧在给您打工,舵始终在您手里,您说是不是这个理?”霍玉兰继续忽悠。